一条河流的记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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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条河流的记忆

当黄浦江浩浩荡荡地从城市中间穿梭而过的时侯,她的妹妹――苏州河,却以她多姿多彩的风韵,在缓缓地流淌中,让无数上海市民留下了斑烂的记忆和浪漫的梦想。

我的童年是在黄浦江畔的十六铺度过的,顺着江边,走没多远,看到外白渡桥灰色的桥架,那就是苏州河的入江口。放学后,我们常会穿过新开河码头,跃过江畔的林荫道,伏在黄浦公园一隅的堤岸,望着河上的铁桥和桥后巍峩的上海大厦发呆,为这上海滩的标志性景点而心潮澎湃。

我小学快念完时,正碰上那场“革命”,学校不上课了,少年之家等活动场所也早已关闭。暑天来临了,我们这些游离于“革命”之外的小伙伴们,每天下午泡在黄浦江新开河垃圾码头旁戏水、游玩。一天,几个弄堂的孩子凑在一起欲比赛谁游得快,突然有人提出去外白渡桥比跳水,大家一起哄,一群人就蜂拥而去。到了那儿一看,外白渡桥就象一个天然的跳水池,桥架上站满了赤膊的人,在一阵阵哄叫声中,一个个白色的身影朝水面扑去,溅起一片片水花。这时,谁也顾不上比赛了,在现场热烈地氛围中,一些好水胆大者早已攀架而上,站稳看准后,大叫一声,呼啸而下。引得桥上围观者,啧啧称奇!忽然有人大叫:“文攻武卫”来了,只见远处的波滔间,一艘白色快艇疾驶而来,艇上的高音喇叭发出严厉的叫喊。于是,我们四处跳散,只是放在桥面上的衣裤鞋子只好充公了。尽管要抓,抓住后还要在烈日下,踩在滚烫的铁板上示众,但外白渡桥的“跳水”场景却每天不断。我们就在惊险和刺激中度过了漫长的夏天。

苏州河畔的四川路桥下,有一座有百年历史的邮政大厦,当时,大厦在天潼路的拐角上,开了一间全市品种最齐全的报刋门市部。当我成为那儿常客时,我正在浦东一家小工厂从事强体力劳动。幸好是承包制的,每天吃饭前,活就干完了。我就隔三差五地来到这间只有二、三开门面的门市部,寻找我需要的精神粮食。那时,阴霾刚刚散去,百废待兴。一部文学作品的诞生往往成为形势发展的某种信号,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反响。那天,我买了刋有《于无声处》的报纸,就站在马路对面的苏州河边,迫不及待的读了起来。当我一口气读完剧本后,面对剧中中国老百姓的真正面貌,望着眼前急速而去的苏州河水,一种期待、盼望、兴奋的感情油然而生。那天晚上,我就在河畔微弱的路灯下,写下了题为《真容――献给“于无声处”的剧中人》的组诗,在诗友间传诵。就在苏州河边这间普普通通的屋子里,我从当时人们热爱的《人民文学》、《收获》、《当代》、《十月》、《诗刋》等大型文学刋物中,见证了新时期文学的兴起,和文学对引导政冶意识、与论导向、价值取向、道德评判上的责任与作用,从而推动社会发展的力量。

尽管外滩经过多次改造,变得气派、现代了,但我还是喜欢苏州河边,当年那座绿荫环绕,古木参天的小公园。我与我妻子的第一次约会,就在离苏州河不远的那棵梧桐树下。记得是一个秋天的夜晚,我们在秋虫的鸣叫下,听着苏州河面上传来的小拖轮低沉的鸣笛声,望着远处闪砾的灯塔,交流着人生和情感。当时,女作家张洁的中篇小说《人到中年》正风靡大江南北。我这个“文学青年”就在畅谈钦佩陆文婷的职业精神,赞叹陆文婷和传家杰深厚爱情的读后感中,嬴得了同为医务工作者姑娘的好感。在热恋中,我们无数次穿过外滩的“情人墙”,来到苏州河畔的黄浦公园,或在绿树的长椅上闲坐,或在河边的长廊上散步,或在桥下的茶室里品茗,或倚着堤岸,数着河上穿梭来往船只的灯光。在苏州河边这块绿地上,我们就象坐在自家的庭园里一样,在宁静中,享受着生动和浪漫。

平静的苏州河,也有波浪滔天的时侯。那一年,当拿到母亲被诊断为胃癌的报告时,我站在第一人民医院,面向苏州河的阳台上,欲哭无泪。正是夏季汛期,脚下的苏州河,波滔翻滚,疾流而去。第二天,苏州河恢愎了平静。我也抑制着痛苦,在苏州河边的这座医院里,为毋亲的住院、开刀上下奔波、四处忙碌。苍天保佑,毋亲的手术非常成功。手术后的报告显示,癌症处于早期,癌细胞末见转移。为毋亲主刀的是一位外省市调入的医生,当时,送红包尚未成“潜规则”,我们也不敢亵渎这份“神圣”。这位医生每次找我们家属商量手术方案时,话语总像窗外的苏州河水,平稳、缓慢、温和,那份医生仔细和负责的职业精神,至今令我们十分感动。母亲同室是俩位比她小很多的病友,一位是印染厂的广播员,另一位是钢厂的化验员。她们听说母亲生了此病,轮流讲笑话给她听,宽慰母亲的心。特别是那位广播员,银铃般的笑声格外动听,就象楼下苏州河里溅起的浪花。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:病室里热闹非凡,笑声迭起。我一个人悄悄站在阳台上,凝视着晚霞中静静地向黄浦江流去的苏州河,心里充满着感谢――为在苏州河畔这座不一般的人生驿站里,邂逅这些普普通通的好人而动容!

黄浦江是上海的母亲河,苏州河是我们美丽的姨妈。不知从哪一天开始,一些无知、任性的孩子们,由于自己的随意,让苏州河漂亮的裙衫遭到了污染。而且这黑色的污染,随着时间的推移,在逐步扩大。终于有一天,黄浦江的入江口,出现了黑黄分明的界线;终于有一天,在阴霉天气,苏州河会泛出腥臭;终于有一天,苏州河的黑臭,让守着它几代人的子民,痛苦弃“家”而去。有一次,我家要换房,在福建路苏州河畔,找到了一户换房对象。我去看了以后,十分满意。离开时,我打开紧闭的窗户,一股恶臭随风而入。窗下,一条黑色的臭河,泛着垃圾,仿佛已经死去。房主无奈地说,不是这条臭河,我也舍不得换。房子自然没有换成。后来我参加诗歌创作活动的区文化馆征集歌词,我挥笔写下了《上海,我在倾听》反映苏州河被污染后渴望变清的歌词。我在词中写道:你真想呵,有一天早晨,河水清彻,流向金色的阳光!呵,上海,我记住你的愿望。后来苏州河治污工程,连续多年被列入为市民办实事工程。苏州河和她的儿女们渴望河清鱼游的梦想,终于美梦成真了!那天,我去河畔观端午龙舟比赛,那喧天的鼓声和水手们齐声的呐喊声,分明是苏州河欢乐的笑声。远望而去,蓝天白云。那鼓声和呐喊声,在初夏的申城上空,传得很远、很远……

城市依河而兴,河流孕育了人民。当千千万万个城市儿女,把自己的欢乐与痛苦和日夜流淌的河流紧紧相系时,这河流就有了生命。苏州河就是这样一条从老百姓心头流过的河流。

如今,在“城市让生活更美好”的行动中,苏州河变得更加美丽了!我工作的单位,就在外滩边上,离苏州河不远。中午休息时,我常常会去苏州河畔散步。现在的苏州河,流水清澈,鲜花盛开,一步一景。我总喜欢从四川路桥、乍浦路桥、河南路桥、山西路桥、浙江路桥……,一座、一座地绕来绕去,领略各座桥不同的风格,感受蕴含其中的历史和文化,寻找旧时的痕迹,回想我们这个时代、我的家庭和我本人与这条河流有关的故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