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记忆中的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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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乡记忆中的年

夕阳不染,长云不留。老旧的巷子里,有一家下岗嫂饭店,说是饭店,不过是一个十二小时营业的小吃小吃店而已。普普通通的味道,普普通通的价格,就连店面都是小小的一间屋子,不过五张桌子,一个大火炉,位子坐满,也只能挤下三十个人,况且,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坐满的情况,从来没有。下岗嫂对面是一家卤味店,名声大,大家都知道这里,风味倒是一绝,可尝遍烟火的人,怎么吃得出区别来,无非是卤味更香,调料味更浓厚,至于肥而不腻,入口即化,大抵是无法体会到的。


巷子里以前有一个自发的市场,一行人挑这菜到这里,早早占下地点,方便了周围数十个小区近千户人家的生活,也就越来越火爆,越来越拥挤,到最后,市场成了巷子里的住户最大的不方便。出入、休息、治安,有人找来了管理人员,市场也就被逐步驱散。再后来,市场没了,只剩下几个租下了店面的大商贩,人们不得不多步行上一两公里,到一个集中市场上去买菜,并且怀念起拥挤的市场来。几个月后,巷子又安静下来,下岗嫂火爆了快一年的生意,也淡了。卤味店还在,隔壁来了家山西人,开了个包子铺,个大皮薄,价格实惠,名声又传遍了城市,逢年过节蒸笼一层一层,听说是赚了不少钱。


卤味店突然闭门快两周,人们担心就此关门歇业,老客户追了几个电话,倒没听说什么不开门的消息,从星期三到星期三,正好是两周,十五天。卤味店重新开门,没看见女老板,男老板切着菜,没有以前的闲聊和憨厚的笑,默默。卤味店又像以前一样生意红,仅仅是生意红火。后来听说,男老板赚够了钱,趁着孩子还在享受义务教育,兴冲冲的买了一辆车,车不好,十多万还加了贷款,却换来了妻子的不开心,一个想不开,喝下了一瓶农药,救了三天,最后还是死了,男老板又把车给退了还和车行大吵了一架,补上医院的钱,还掉贷款,只剩下两万不到和一个泪兮兮的孩子,还有卤味店,几个老太太抹着泪告诉别人。为谁不值呢。


下岗嫂还没走,女工换了三个,一个叫梅花,一个叫小碧,还有一个叫小莉,全听老板喊,也就不知道是不是真名。全凭猜想,倒不可能不是,毕竟放到现代,很难再有谁为了这一千多的工资,连自己都卖了,那样,下岗嫂的女工也就不会换了三个。最后女工都走了,老板说:“请不起了,就自己干了。”男人自己下了岗,带着上了初中的女儿,继续干下去,生意不见红火,可收入是愈发的多,店面扩成两间,一间厨房,一间招待,还做起了炒饭,味道普普通通。在我家楼下租住的车库也早就退了,说是在后面的小区租了宽敞点的房子。女儿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,学业中,两个人乐呵呵的忙着。


对面的卤味店也还在,来了几个老板的亲戚帮忙,又走了,之后又来了几个老板的亲戚,后来,老板走了,不知道去了哪儿,主妇们又和老板的弟弟相处熟了,卤味店依旧挤满了人,像是回到了老板娘还在的时候,热闹得很。旁边的包子铺也关了,去了另外一个更大的城市,个大皮薄不愁赚不到钱,关键还是价格实惠,包子铺刚走四天,来了一家水果店,拉拉扯扯的送着路人两个香蕉一块西瓜,拉拉扯扯的卖着水果,总算是不赚不亏,也总算是到逢年过节,才迎来几桩红火生意,卖水果嘛,不可能个大皮薄,也不可能味道独特,老板也就说凑活着过,年后去找家好点的货源,让大家吃点新鲜的,价格也再低点,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,还省了讲价的麻烦。生意也就好了起来,还是拉拉扯扯。周围的人算是喜欢来,老板偶尔还会多送一点刚来的水果,老太太们也喜欢来,老板三十多岁,还没有个家室,这么忠厚老实的人!也就帮着介绍,到底是成了,结了婚,过了半年,把店门关了两个月,倒没人担心,两个月后水果店又开门了,老板带回了漂亮媳妇儿和眼睛水灵灵的女儿,一家人都爱笑,忠厚老实,再有漂亮媳妇儿的帮衬,不再拉拉扯扯。货源越来越好,门口的水果越来越新鲜,店里的保鲜箱里,还陈列着各种高档水果礼盒,一家人更爱笑了,没变的还是价格,还是要送点水果,他们说谁不是养家糊口呢,他们还说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去巷子中间,把那个大店面盘下来,那个时候,水果会更多,会更便宜,谁不是呢,养家糊口。是啊,谁不是呢,活着。
再没有人再来找市场了,再没有人来找卤味店的老板了,再没有人再喊梅花小碧了,也再没有人来买个大皮薄的包子了,铺起了柏油路的巷子还是没多少出租司机认识,流浪了十年的腊肠狗的腰也塌了,高高的玉兰树被盖新楼的人砍掉了一半,还在顽强的生长,一树花开,一巷幽香,惶惶十年,惶惶更多年。几家炊烟新,人去楼雨旧。